從方法論來說，北宋呂大臨的《考古圖》和陳史軍的“器物圖”系列之間，有著一條草蛇灰線式的脈絡。

陳史軍《器物圖 1262 花碗坪出土》宣紙水墨設色120×120cm×2 2012

　　呂大臨自撰的序言最后一句是：“以意逆志，或探其制作之原，以補經傳之闕亡，正諸儒之謬誤，天下后世之君子有意于古者，亦將有考焉。”

　　“以意逆志”四字頗值得留意。意，為“傳摹圖寫、寖盈卷軸”的作者之意；志，為設計形制、雕鏤文字的古人之志。也就是說，通過極端忠實的描摹，與前人相隔若干世代的后人是有可能重新體會創(chuàng)作者當初的意圖，亦即呂大臨所說的“制作之原”。

　　呂大臨之所以要作《考古圖》，是為他的理學服務，與陳史軍的藝術探索殊途異路。但兩者都試圖以古器物為對象，以再現(xiàn)復制為途徑，想必千年之下，當有會心處。

　　上面所說的這一方法論，貌似平常，實則蘊藏了一個重大的轉換機制。這個機制，是在近年給予各個領域以極大啟發(fā)的科幻小說《三體》之中首先提出的：從三維到二維。

陳史軍《一紙青花1322》93cm×176cm宣紙水墨設色 2013年

　　《三體》第三部“死神永生”里有一種叫二向箔的武器，它只是一片二維空間，只有一個作用：讓三維空間向二維跌落。

　　書中描繪了這個過程：“畫面上顯示了二維太空城的全景，難以估計它的面積，肯定十分廣闊。但這已經是一座死城，甚至可以說是城市的一張1：1的圖紙。在這張超級圖紙上反映了城市的所有細節(jié)，小島每一顆螺絲釘，每一根纖維，每一只螨蟲，甚至每一個細菌，都被精確地畫下來，這張圖紙的精確度是原子級別的，原三維世界中的每一個原子，都以鐵的規(guī)則投射到二維空間平面上相應的位置。”

　　這個機制被稱作“降維打擊”，它在前幾年甚至影響了IT界，變成商業(yè)競爭的一種手段。事實上，我們可以把它看作繪畫這種藝術形式的一個隱喻。

陳史軍《一紙青花》 120x120cm 宣紙水墨設色 2014年

　　陳史軍的“器物圖”系列正是以將三維的器物精確反映到二維的畫紙之上而著稱的。他的這一嘗試先于《三體》而出現(xiàn)，是他作為藝術家而天生的敏銳嗅覺。

　　當然，以上所說更多的是一種類比，一種隱喻。最直觀的一個區(qū)別就是，與“降維打擊”1：1的比例不同，陳史軍的作品往往比實物大上若干倍，一片堪堪一握的青花瓷殘片，陳史軍可以用八張巨大的宣紙來呈現(xiàn)。

　　請注意，更重要的是，“從三維到二維”體現(xiàn)的是一個“從外化到內化”的過程。后面我們會看到這個過程將會發(fā)生什么樣的改變。

　　在進行了早期的一系列探索之后，陳史軍進入“墨器”階段。同為紙本水墨的“墨器”與“器物圖”不同，一則更為寫意，二則不施彩，純用墨，三則，也是最值得留意的，它描繪的對象不再是客觀存在的實體，而是陳史軍個人主觀意識之中的“器物”。

　　在前一個階段，于陳史軍而言，“器物”是半個水盂或一塊殘片，是杯盞底部的年號鈐印，是具體而微的于火與土之中而生成的個體；而在這一階段，“器物”完成了從具體到抽象的轉變，所有的特質被提煉和概括出來，然后凝結成陳史軍個人的審美意識與知識構成所搭建的獨特世界之中，“器物”這個詞語所指向的那一個實質。

　　我們可以看到，“墨器”系列的器型在六分熟悉之中摻雜四分陌生，那不是上一個階段之中亦步亦趨的再現(xiàn)，而是陳史軍在進入新階段之后意趣的投射，和觀念的形塑。

　　于我們所熟悉的現(xiàn)實時空之中，數(shù)千張“墨器”也許找不出一個完全相符的實體。不過哲學上講“理一分殊”，便是“月印萬川”：“如月在天，只一而已；及散在江湖，則隨處而見，不可謂月已分也。”它們是虛幻的，是想象的，但數(shù)千張它們的后面，就是陳史軍所認為的器物原本該有的樣子。

　　觀察陳史軍的創(chuàng)作歷程，他經歷了“從外化到內化”、“純內化”兩個階段，下一個階段，初看頗令人意外、可一想又順理成章的，就是“從內化到外化”。

　　是的，“降維打擊”的機制被逆轉了。他不滿足于做“針眼畫師”（《三體》之中云天明所述的童話人物），他要讓筆下的對象掙脫“平面國”（英國作家埃德溫A艾勃特在1884年出版的科幻小說之名，他在里面提出不同維度世界的存在及各維世界之間的關系）基本規(guī)律的束縛，在三維空間之內展開形體。

近兩年來，陳史軍頻頻嘗試燒制器物，底本就來自他之前的“墨器”系列。那些之前只存在于意識的器物，像量子態(tài)經觀測后會坍縮一樣，從現(xiàn)實中顯現(xiàn)了。從藝術分類來說，這是由平面藝術向造型藝術的轉變；從物理形態(tài)來說，這是由二維向三維的提升。

　　突破類別與維度的藩籬，必然會給予陳史軍更新鮮的刺激。器物，這一看似被某種特定形狀所限制的概念，到底能擁有什么樣的可能性，我們不得不被勾起觀察的興趣。

　　比如，他研究器物的底座最大限度可以做到多厚，才可以到達被燒爆之前的臨界點——這種厚底的形制之前只在他的腦海里出現(xiàn)過，但對藝術的突破之心讓設想變成現(xiàn)實。

　　也正是這種無止境的突破之心，才令陳史軍一步步地踏踏實實走完了“‘從外化到內化’—‘純內化’—‘從內化到外化’”的完整過程，切身體會到人類激動人心的“感知世界、理解世界、創(chuàng)造世界”的理性發(fā)展之路將通向何等恢弘的藝術之境，而這條路途又遍布何等艱難的障礙。如此恢弘之處所，非經歷如此艱難之探索，而不能涉足其中。

　　這是藝術之至理，也是生命之要義。

　　文/雷劍嶠 文化觀察者、藝術評論人、bookface首席內容官

　　陳史軍簡介：

1976年生于廣東揭陽老東龍

　　廣東畫院（第三、第四屆廣東青年畫院）畫家

　　第四屆廣東青年畫院秘書長

　　《廣州美術研究》藝術策劃

　　廣東省青年文藝家協(xié)會 委員

　　廣東省美術家協(xié)會（策劃委員會）副秘書長

　　廣東省中國畫學會 理事

　　南方報業(yè)傳媒集團289畫廊 執(zhí)行總監(jiān)

　　南方藝術創(chuàng)作院 副院長兼秘書長

　　系列作品曾獲

　　第二屆廣東嶺南美術大展（中國畫）金獎

　　第三屆廣東青年畫院學術獎（最高獎）

　　第五屆全國青年美術作品展 優(yōu)秀獎（最高獎）

　　慶祝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65周年--廣東省美術作品展覽 優(yōu)秀獎（最高獎）

　　系列作品參展（入選）

　　廣東美術百年大展

　　第五屆全國畫院美術作品展

　　第十二屆全國美術作品展（中國畫展）

　　廣東美術家海上絲綢之路創(chuàng)作展

　　墨韻嶺南全國中國畫作品展

　　墨眩---中國當代水墨邀請展

　　第九、第十屆A-one中日韓藝術交流展

　　2011、2012、2013、2014、2015、2016、2017年廣東畫院創(chuàng)作年度展等